刷单炒信背后的灰色产业链系列报道 >>>
揭秘探店刷好评背后的灰色产业链
记者和某探店小程序客服的对话截图
发布在某探店群里的招募信息截图
□ 探店笔记通过审核后才返利
□ 一些博主收了钱就只说好话
□“达人探店”服务已公司化运营……
编者按
对于普通消费者而言，想要了解一家新开的店铺，最便捷的办法就是在各类网络平台上查看其他消费者发布的评价，作为自己消费决策的一种参考。然而，这些平台上一条条图文并茂、甚至还配有视频的生动评价，是否都是真实的消费体验呢？
近日，四川首例“刷单炒信”民事公益诉讼案宣判，被告成都天呈快快信息技术有限公司被判以公开赔礼道歉、参加消费领域公益活动的方式承担相应责任。连日来，该案引发的社会关注度也持续提升。“刷单炒信”背后有着怎样的灰色产业链？“探店刷好评”乱象应该如何规范？其中有着怎样的法律风险？相关部门将如何治理乱象？消费者又该如何擦亮眼睛识别“假好评”？本报今日起推出“刷单炒信”背后的灰色产业链系列报道，首篇报道聚焦“探店刷好评”背后频发的乱象。
“种草啦！家人们冲鸭！”“真是家宝藏店，宝子们快来打卡！”……常刷短视频、关注探店的人可能遇到过类似情况，一家店铺开业后，一群自媒体博主前来探店，但发布的画面和评价都很相似，感觉像是“复制粘贴”。为何会出现这种现象？近日，记者经过多方调查并卧底探店群发现，这背后是一条完整的“探店刷好评”灰色产业链。
所谓“0元探店”
实为探店笔记通过审核才返利
“仅需两步，开启0元探店。”这是记者在某探店小程序主页位置看到的标识。根据小程序提示，第一次使用的用户需绑定“小红书”或者“大众点评”账号，经审核通过后便可获得探店的“入场券”。
记者随机点入一家甜品店的探店消息，除了店铺所在位置、品类等内容，页面还写有“使用须知”“购买平台”“笔记要求”。其中，“笔记要求”中对笔记图片、笔记字数进行了规定，后面还紧跟了一些对店面的好评描述。
探店笔记需要按照“笔记要求”中的好评描述来记录吗？据该小程序客服介绍，上述好评描述仅为“参考围绕内容”。记者继续追问道：“如果探店时发现一些不足的地方，可以写出来吗？”该客服表示，可以在提交过程中，将不足的方面在小程序上进行反馈，并提醒“发布平台的时候不要写不好的方面”。
记者调查发现，该店虽然打着“0元探店”的招牌，但许多探店项目均要收取用户少量费用，约为几元到几十元不等。用户需先在平台上付费，待探店笔记交付（即提交笔记并通过平台审核）后，才会收到平台的返利。
此外，平台对探店的时限和笔记修改等行为进行了要求，包括探店体验结束后需按照要求在72小时内上传笔记链接和截图，用户若被发现修改或撤销审核通过后的笔记将被“关小黑屋”。少量探店项目还对用户的大众点评账号等级和小红书粉丝量划定了基线。
探店群发布招募信息
一些探店博主收了钱只说好话
“dp-笔记；费用：100；千粉以上，图文优质，近30条流量5万以上，近五条至少过千，能去的可以敲1”“小红薯合作，费用：200元内自报价；单赞不低于50”“固费220，要求点赞80结款；收藏评论不个位数，配合改稿，配合老板要求发布，达到结案要求才结款，做不到不要来……”这是记者近日在某探店群中看到的几条招募信息。
“dp-笔记”即“点评笔记”，“小红薯”指的是“小红书”，“固费”即探店的固定费用，对应的还有自报价。在这个探店群里，群友用“圈里话”发布招募消息，组织群成员免费体验店铺。群成员体验结束后，发布含有图片或视频的探店好评笔记即可获得报酬。
调查过程中，记者发现很多探店博主都接过探店商家的推广、其他厂家的广告，或者直接自己带货。有探店博主坦言，广告收入占据了他们收入来源的很大一部分。网友“热爱生活”是一名大众点评资深“达人”，等级已到7级，据其透露，一个大众点评万粉或者小红书千粉的“达人”，利用周末等业余时间探店，一个月可以收入1至2万元，全职则报酬更多，收益还会根据粉丝量“水涨船高”。
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探店领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不少乱象。“确实有一些探店博主收了钱就只说好话，不管自己体验好不好。”网友“热爱生活”说，有些专门拍探店的公司，一天可能要拍很多家店，菜品摆好拍完后就直接走人，这样的探店完全成了一种营销手段，对消费者而言没有任何参考价值，还很容易造成大量浪费。
另一名大众点评资深“达人”“小可爱”介绍，一 开始自己只是简单写写店铺点评，想给其他用户提供一些有价值的参考，后来伴随等级的提高，陆续参加了一些大众点评组织的“霸王餐”（现在叫“免费试”），不仅可以品尝美食、结交朋友，还可以收到伴手礼。在近几年的活动中，他也发现一些“达人探店”的乱象。例如，有些“刷单”中介机构会主动找到店家，宣传手下有不小的“人才池”，问店家是否需要探店服务，问完之后会给店家一张价格表，上面的价格会比探店博主的报价便宜。然而，实际上，“刷单”中介和探店博主是一伙的，一些账号也是刷出来的假粉丝号。
一名餐饮店经营者向记者介绍了“达人”炒信背后的“深水”：一群别有用心的人通过“达人探店”等方式带红某个新店，然后邀约加盟商迅速扩张商业版图，但短短几年甚至几个月过后，幕后老板在割完一波波消费者的“韭菜”后便带着巨额加盟费“跑路”，“这种商家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品控的事”。
在多名接受采访的探店博主看来，探店时，博主要把自己的喜好和真实感受说清楚，不能“报喜不报忧”，也不能对网友“选择性隐瞒”，这样作出来的评价才能对消费者有参考价值。但现在，探店博主越来越多，有的博主坐飞机到全国各地去探店，说假话、办假事的情况也越来越多了。
千元即可购买“全套”
“达人探店”服务已公司化运营
记者在百度上以“达人探店”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带有“KOL达人资源一手渠道，满足商家探店需求”“探店，本地达人探店，一站式探店服务”等推广语的广告位居前列。记者随机点入一个链接，并按照网页提示添加了客服的微信。
随后，记者向该客服询问了解有关达人探店的合作。据其介绍，该公司可提供全套流程，具体包括“成都本地筛选博主+提供甲方+协调博主和甲方时间+协调博主到店衔接+出稿审核+甲方审核+通过发布+数据统计”，同时，附送点评同步笔记。
对于“甲方审核”环节，记者做了进一步了解。该客服表示，“达人”和“素人”的笔记均需甲方审核通过才会发布，“博主稿件做出来，给到商家审核文案图片，没问题就安排发布，有问题我们协助修改即可，修改好，按照你们的内容返稿，最后博主发布即可。”该客服还承诺，这条要求可写入合同。
如何收费呢？该客服介绍，提供10名“达人”探店，每名“达人”的粉丝数量在1000到1万区间，全套打包服务收费3000元。当记者提出这一行为是否为“刷单炒信”会不会违法时，该客服明确表示“不会”，并解释说“我们做的真实体验试吃”。
记者在“爱企查”上搜索该公司，发现其注册地点在上海，成立于2020年，系小微企业，目前状态为开业，主营工艺礼品，经营范围还包括市场营销策划、品牌策划、广告设计、制作、代理等。
随后，记者又通过同样的方式找到另一家可以提供“达人探店”服务的公司，并按照网站提示添加了客服微信。据该客服介绍，该公司可提供抖音“达人探店”，5万粉丝的“达人”，一次探店收费1000元，该公司收取20%的服务费。该客服还表示：“可以按你们的要求来拍摄和口播想输出的内容。”
针对上述情况，相关平台公司也进一步明确了打击态度。“大众点评对此类行为始终保持高压打击态势，后续也将在打击刷评行为上持续发力。”美团法律合规高级总监、华北华西法务负责人余波说，该公司将不断投入资源识别虚假评价、处罚违规行为，同时积极收集各方线索，向有关主管部门及时同步，配合有关部门查处“刷单炒信”行为，共建良好网络生态。
四川法治报全媒体记者 夏菲妮 曹晋敏